活龍灘的命運


「因為鳥嶼建港,改變潮流,才有今天的活龍灘…」「因為海底的活珊瑚大量死亡, 白化的珊瑚礁被潮水沖集聚積,活龍越來越長…」「韋恩颱風過後,積沙越堆越多,一直到現在, 沙仔地還是像活的一樣日日成長…」

  活龍灘的成形,大概和韋恩颱風有關吧,1986年,百年風災過後,鳥嶼島西側海域沙石聚積, 隨著暗潮流水湧動,原先的小沙堆漸漸浮出海平面,十多年來,日漸形成離水的沙洲,沙洲越堆越大, 越積越長,頭朝鳥嶼,尾向赤崁,由東往西形成一片蜿蜒延如龍游水的沙洲地帶, 鳥嶼居民給了它一個生動的名字叫「活龍灘」。口耳相傳、名如其形的活龍灘在島嶼西側日以繼夜吞沙吐石, 日日壯大。隨著活龍灘漸漸形成新的島嶼,活龍的命運也漸漸發展成地方人士探究的話題。

7月5日,第一次登上活龍灘,媒體記者、鳥嶼居民、縣議員、旅遊業者、環保團體、 野鳥協會各方人士聚集在活龍灘尾,圍繞著縣長,陳情、控訴,互相爭論著活龍灘開發觀光或規劃保育的問題。

「人就強欲活未落去,亦管伊啥卵鳥代誌…」

「龍頭彼邊予鳥生存,龍尾這邊予人生存…」

「知通欲看鳥,食米攏毋知米價…」夏日的陽光火辣辣,強悍的民意圍繞著縣長在訴求著。 我越走越遠,離開了火藥中心,朝東邊的灘頭走去。雪白的沙砱地上遺留了幾支維士比空瓶和一堆被燒毀的空鐵罐, 倉促拆毀的篷架遺落了一截截木段碎削,木條上的鐵釘還是亮新的,觀光業者似乎早已開始在島上活動了。

  站在沙洲高處向東眺望,沙洲地形左彎右柺,形成兩個S的長形彎弧,果然如傳言中活靈活現的一尾活龍, 灘頭的尾部朝南方捲起一個小彎勾,像極了軟骨動物的尾部。如果不是親眼所見, 真不敢相信大自然雕塑的力量竟是如此神奇。如果是在敬天敬地的祖父那一代,這千載難逢, 好不容易形成的龍形沙地,一定會被視作祥瑞之兆而加以守護膜拜。

  已是鷗鳥繁殖尾期的七月,雪白色的小燕鷗在空中飛翔旋繞,再過不久, 燕鷗就要帶著在活龍灘孵化成長的幼鳥回返南方,等到下一個春天來臨時,再回到這片生命的源頭。

  「如果活龍可以現形,如果鷗鳥可以人語,它們也會圍繞著縣長陳情,決定它們自己未來的命運吧!」我天真的這樣想著。可惜的是科學時代的人類總自以為是一切生命的主宰,誰去在意小燕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家?誰又去在意活龍灘在新生地理上的意義?甚至是到此一遊的政府官員都可以任意更名,給活龍灘取了一個毫無意義的「澎澎灘」!但觀光業者的腳步一步步逼近了,他們急欲駕駛搶灘船,在活龍灘還未被登錄為國土前,狠狠的搶灘登岸。

  以縣長為中心的人群漸漸向東移動,我越退越遠,在沙洲邊緣用廣角鏡頭遠望著人群, 在廣闊的天空下,警察、媒體記者、縣長、議員、保育團體、鷗鳥和喋喋不休的地方人士的身體越來越渺小, 灰色的雲在空中亂飛,活龍灘在恆久的潮汐浪湧中一點一滴成形著。

  「千年田園八百主」,人們總是不願去正視自己所擁有的,只是千萬年時光中的一瞬; 人們總是容易忘記先祖傳下的真語;人們總是在短暫的生命中,急於去改變大自然的一切。 這百年難逢,甚至是世界難得一見的奇景,正在我們的腳下慢慢成形,小燕鷗的家、活龍的命運, 難到就只能決定於區區少數人的手中。


1999年 澎湖鳥嶼活龍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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