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反方向怪怪的你,就是我!


 

「累了嗎?」我問我自己。

「是啊!」

「你是誰?你怎麼知道?」我問。

「我就是你啊!怎麼會不知道你累了!」

「你就是我?」我又問。

「對啊!我就是你!」

「那麼,為什麼我從來沒發現過你?」我再問。

「因為,因為你總是太在意自己了!」

「胡說!我一向全心全意在做關懷別人的事,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我?」我反駁。

「ㄇㄞ假啊,既然你全心全力在關懷別人,又怎會想到自己累呢?」

「也許不是累,是沉重吧!哎-」我喘了一口大氣。

「試著說說看吧!說出來也許會幫你自己減輕負擔!」

「我想…我好像開始討厭拍照了,因為…因為我發現影像雖然很真,但也會騙人啊!」

「胡說!你不是說攝影最寫真,你還曾經說要一輩子都不放棄攝影?」

「是啊!我曾經這麼認為,可是,你知道嗎?你可以經由觀景窗把風景美化成詩詞一般:也可以選擇鏡頭把平凡變成偉大,人們將看不到框外堆積如山的垃圾,人們將察覺不出平凡就只是平凡。一旦你知道真實的背後隱藏了很多虛假,你就不再為真實狂喜了!」我無力的回答。

「但什麼是真,什麼是假的呢?天空是真實的嗎?你摸天空給我看!海是真實的嗎?你撈海給我看!就連你自己本身,也是地水火風四大假合的啊!」

「地水火風,四大皆空!太好了!你也信佛嗎!」

「是啊!我信佛,但我也愛耶穌!」

「胡扯!信仰難道不是唯一,絕對的嗎?怎麼有人可以同時相信國民黨,又熱愛民進黨?那不是太虛假了嗎?」

「不,一點也不,這是我心中的真實,世界上沒有絕對的,明暗是一體的,強弱是一體的,就連真和假也是一體的,沒有假如何顯示真?沒有虛無如何顯現實有?真實就是這樣,是光和暗、真和假的一體看待。」

「有點複雜,不過似乎有點懂了,這麼說來,就好像底片包含著陰陽兩象;沒有暗房就顯現不出明室的光影;美景和垃圾一樣都是生活的真實;沒有黑夜就沒有白天;生活有時候可以很積極,有時也可以很頹廢!」

「差不多是這樣,你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!」

「只要順其自然就好!那麼,我也可以把沖完底片的藥水順其自然的倒進排水溝,讓大海真實的來包容一切了!」

「慢著慢著!我怎麼從來不知到你拍照時會製造那麼多毒液!」

「你不知道的事還很多得很!每次你都只看我從暗房拿出來的鮮亮照片,你從不知道沖洗底片和相片的水有多毒!」

「這麼說來,毒水也是攝影真實的一面,沒有毒水,人生的明暗就無法顯影…。好吧!你倒吧,不過,以後那些吃毒藥長大的魚都要給你一個人吃!」

「別嚇我好嗎!我對社會還算有貢獻,為什麼要我吃毒魚?」

「我沒嚇你,難道你不相信因果嗎?」

「我相信,但我不要吃有毒的魚!」

「那你以後就不要再倒毒水了!」

「不倒毒水可以,除非我永遠都不拍照了!」

「傻瓜!你還是可以繼續拍啊!只要換部相機就可以了!」

「有什麼相機這麼好用?」

「心啊!你的心就是一部全能的相機,那裡裝滿著用不完的底片!你難道忘了每個人與生俱來的那部照相機?」

「對啊!我怎麼沒想到?放下那沉重的人造機械,讓身體變輕了,心也許就不再那麼累!謝謝你!」

「都是自己人有什麼好謝的!我該走了!」

「咦-你不是我嗎?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?」

「是啊!我就是你,但我有時候也不想做你,我還是比較喜歡做我自己!」

「好吧!隨便你!只是…你什麼時候再來?」

「你需要我的時候!只要對著鏡子吐吐舌頭,那個反方向怪怪的你,就是我!」

 

 


從這裡到那裡,看來看去都是同樣的一座橋。

1999 澎湖 跨海大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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