澎湖媳婦的一封信

敬啟者您好:

  首先自我介紹,我是澎湖媳婦,九十年年初嫁從台北到澎湖,我很喜歡澎湖這個地方,這裡的人很親切,治安很好,摩托車鑰匙放在車上都不會掉車,我更愛這裡的海洋,這裡的自然環境是很適合小朋友生長的地方.

  我目前從事的工作為旅遊業,和一般同業比較不一樣的,我們專門走小團體,帶遊客到非觀光景點的旅遊點遊玩,所有的遊客都認為這些地方很漂亮,因為沒有人為的開發,都還保存原來的風貌.我們也會教育遊客,既然要到漂亮的地方,大家也樂見這樣的美景,我們更要珍惜尊重這些地方,不帶走這裡的任何東西,並且將我們帶來的物品帶回.因為澎湖的美,帶給我們經濟收入.
  
  對我而言,我的老闆並不是旅行社老闆,而是我們的海洋生態.澎湖的海洋生態之美是有目共睹的,我們帶領遊客欣賞海洋的美,教育遊客海洋生態對人類生活的影響,讓遊客知道每種海洋生物對海洋都有貢獻的,因此我們必須尊重他們,不將他們帶離開海洋,即使是貝殼,我們都應該尊重.

  今年,我們教育遊客,請他們不要帶走貝殼,因為帶走貝殼會讓寄居蟹沒有家;我們請客人不要撿拾寄居蟹或任何活體動物,因為撿回去之後他們無法生存,仍是要丟到垃圾桶去,既然如此,我們就將他們留在海洋,讓海洋依舊豐富,不因我們的造訪而遭受過多生存的干擾.因此,小朋友知道把寄居蟹帶走,他們找不到爸爸媽媽會難過;發現小朋友不小心將寄居蟹帶回台灣的朋友,打電話給我,問我需不需要將寄居蟹快遞送回.

  這是我們在旅遊中,對環境負責任的方式.對我們來說,把美的部分呈現給遊客,並且保護海洋資源,讓海洋資源生生不息,遊客每年回來澎湖玩的意願相當高,他們會想知道上次看到的某項特殊生物現在是否存在,無形中也帶給澎湖永續的觀光收益.
  
  對我們來說,浮潛並不只是浮潛,這是教育遊客海洋生態的機會,讓遊客一起關懷我們的海洋.我們告訴遊客,為什麼珊瑚礁對人類生活相當重要,因此我們不要食用馬糞海膽,因為馬糞海膽的主食是海床中的大型藻類,就像海底的除草機,草除乾淨了,珊瑚蟲才有辦法著床,珊瑚才能拓展領域,藻類也不會橫行覆蓋在珊瑚上,造成珊瑚死亡.我們也告訴遊客,硨磲貝也是評鑑珊瑚礁健康生態的指標之一,因為多數硨磲貝會和珊瑚長在一起或長在珊瑚旁邊,如果珊瑚礁區的硨磲貝數量少,就代表珊瑚礁區受到人為的干擾越嚴重,因為硨磲貝最主要的天敵還是人類.我們曾經帶遊客浮潛時,親眼目睹當地居民為了挖掘硨磲貝,而把車渠貝旁邊的珊瑚敲掉,當我們的遊客上前去勸阻時,挖貝的人卻說反正車渠貝又不被保育.遊客也只能搖頭.
  從八十九年開始,我們就帶遊客到青螺沙嘴看夕陽,看星星,看防波堤下方的生態,遊客都好愛,因為,他們不知道澎湖本島居然有這些漂亮的地方.連常常出國玩的遊客都驚嘆青螺沙嘴的美和特殊,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整片珊瑚碎屑的沙灘.每次帶國外友人到青螺沙嘴,大家都讚不絕口.
  
  然而,近一年來縣政府的一些做法,讓我們這樣的業者出現了危機,擔心我們討飯吃的工具消失:青螺沙嘴的疏浚工程,海岸線傾倒垃圾,硨磲貝的採集破壞珊瑚礁生態,而我們浮潛的天堂,也因為最近的產業道路完工,也開始隱藏性的危機發生.

  值得討論的有幾個部分:
  第一個部分是青螺沙嘴的疏浚工程是否有其必要性
  當青螺沙嘴疏浚停工之後,我到那裡看了眼淚不自主的掉下來,為什麼這麼美的地方,變成一個砂石場.我們並不會因為這樣的原因就不帶遊客去,更因為如此,我們更需要教育遊客,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,當我們這裡在抽沙時,海流仍是會把其他地方的沙帶過來,對一些專家來說,疏浚是無法達到預期效果,反而危害當地生態.遊客對於青螺沙嘴的疏浚工程感到相當不可思議,在墾丁,貝殼沙沙灘是被保護的,沒想到在澎湖,珊瑚碎屑居然是可以買賣的,讓他們忍不住想把整沙灘買下來,而且只要67萬.
  沙灘是公共資產,再加上青螺沙嘴景觀特殊,澎湖縣既然是以觀光產業為導向,怎麼忍心看到自然景觀遭受破壞,少了一處自然景觀,就少了一個遊客可以玩的點,少了一個遊客可以回味的地方,既然沒得回味了,那下次也不要到澎湖了,不是嗎?不希望青螺沙嘴疏浚,最主要的原因考量在於當地生態的破壞.沙嘴有東方環頸鴴和小環頸鴴在那裡棲息避風覓食,且這兩年沙嘴附近潮間帶的蝦草長的狀況也不差.洪國雄老師不是說蝦草已經越來越少了嗎?要看到蝦草開花更難得,可是我們的遊客看到了,他們都好興奮呢!
  疏浚的主因是航道淤積,即使過幾年後航道回淤的情形一定會有,難道就要這樣一直疏浚下去,一直這樣破壞景觀,這樣要我們人民怎麼討生活,觀光產業最重要的自然景觀沒有了,我們靠什麼吃飯?今天只為了幾艘漁船無法進出而疏浚,為什麼乾脆將大船停到附近的西溪碼頭?青螺與紅螺離西溪也不遠,小船仍可以從青螺沙嘴前進出,這樣也能保住當地生態資源.如此一來,政府暨不用花錢疏浚,也不用擔心承包商破壞我們的海洋生態,這樣不是很好嗎?
或許我的想法太單純了些,我並沒有考慮到政治生態的複雜性,以及官場上的利益分配。我只是希望政府能夠多照顧我們老百姓的需求,做官的人已經很有錢了,就讓我們這些小人物也有討生活的空間.
  
  第二是海洋生態環境的保護
  每次開車帶遊客走海岸線,總是看到許多垃圾傾倒在海岸線旁邊,甚至在海岸旁燒廢銅燒垃圾.遊客常常會問:你們沒有垃圾掩埋場嗎?為什麼垃圾都到在海邊?我們浮潛的天堂,目前最明顯的危機就是海岸上的泥土廢棄物,如果一下大雨,雨水將泥土塊沖刷到海洋中,第一個受害者是珊瑚礁.站在業者的立場,這是我們非常不樂亦見到的,因為我們不想一直用負面的教材教育遊客環境保護的重要性,我們希望遊客永遠記得浮潛天堂的美,並且希望他們每年都回天堂看看他們認養的珊瑚或硨磲貝.也因此,我們有責任替他們照顧好天堂,讓他們有動機再回到澎湖造訪這塊美麗之島.
  天堂的第二危機是產業道路的建造完成,有可能使傾倒廢棄物更為猖獗,天堂的海岸邊是垃圾山,對遊客來說心理的衝擊會有多大?所有的人都絕得很不可思議,沒想到岸上到處是廢棄物,下水之後居然是美不勝收的天堂;產業道路完工的另一個危機是人員的造訪.我們之所以能夠用心的經營天堂近五年的時間,很自豪的說我們的遊客對天堂破壞減到最輕,是因為我們在遊程中進行生態教育,讓遊客知道各種生物的生態習性,以及他們在海洋中扮演的角色,以及海洋環境對人類生活影響,也因此我們的遊客也能跟我們一起珍惜這個天堂.
  在產業道路還沒完成前,已經有部分民眾會到那裡採硨磲貝與馬糞海膽.那裡的肉質軟珊瑚在今年八月份遭受不明人士破壞踐踏.我們擔心,因為道路的開通,帶來更多人潮,在人潮進入的同時,沒有相關的配套措施,我們的天堂即將消失.當我們帶遊客造訪時,我們一天的遊客量不會超過三十人,我們會對自己的遊客有所約束,但我們很難預測未來會變成如何,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這麼珍惜我們的生態資源.

  第三是硨磲貝與珊瑚礁健康生態指標生物的棲地保護
  之前曾經建議過將硨磲貝列入保育貝類的名單中,所得到的回覆是委託水產試驗所調查數量,如有絕種的危機,則開始進行保育.對我們來說,這是相當好笑的想法,為什麼要等到絕種才要保育?等到絕種才要保育,珊瑚礁生態早就被破壞殆盡,等到那個時候還來的及嗎?等到絕種才要進行保育,也要投入相當多的時間和人力在研究繁殖上,如果繁殖出來的又不是原生種,是不是更可笑?澎湖縣已經有貝類保護的單行法規,因此再加上一項並不困難;如果因為硨磲貝有市場上的需求,是否想過以繁殖的方式提供市場需求,立法對硨磲貝及珊瑚礁的棲地保護,明令禁採海洋中代表珊瑚礁健康指標生物如馬糞海膽(或是學習其他國家,在馬糞海膽繁殖季節限量採捕,並限制採捕的體型大小)與硨磲貝.現在我們的水產養殖技術已經可以繁殖馬糞海膽與硨磲貝,何不讓養殖業者提供商業需求,讓大海的安全存在大海?
  我們在天堂也會勸導民眾不要採集硨磲貝,得到的反應很兩極:一些人覺得我們管太多;一些人他們肯配合,只是覺得沒有明確法令,他們也不便去說別人.其實澎湖居民很淳樸,對政策法令多能夠執行配合,而硨磲貝並不是澎湖居民最主要賴以維生的經濟貝類,遭致反彈的聲音應該不大才是.

  澎湖以觀光產業為主,而海洋生態是可以帶來無價的觀光資源.東南亞許多小島,面積不見得比澎湖大,但他們能夠吸引各國觀光客,因為他們有豐富的海洋資源,遊客到了帛琉,可以盡情的欣賞內太空世界,美麗的珊瑚礁和魚群.我相信,他們能夠做到,期間必定花了不少心力在保育上.而我也知道,目前縣府很努力在防治三層網,毒電榨對海洋資源的危害;我們的縣府甚至還有單行法規保護貝類,這些部分是值得讚賞的.但是,對業者來說,這仍然不夠.我們認為,觀光產業規劃並不僅止於硬體設施的規劃,也包含生態保育的宣導,業者和政府要一起努力讓我們的自然環境變的更好,以更優質的旅遊吸引觀光客,讓遊客到澎湖就好像出國一樣的價值,無形中也提高澎湖的觀光產值,不見得一定要人口倍增.

  第四是青螺海岸造林工程
  我並不反對造林,但覺得造林的施工方式有待商榷.我們每次只要經過準備造林整地的地區,都看到怪手將蘆薈,龍舌蘭,仙人掌等植物挖壞了丟棄在旁邊,看了真叫人心疼.澎湖的仙人掌冰也是澎湖旅遊的賣點之一,然而一叢仙人掌要能夠量產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才有辦法量產,可是,我們發現仙人掌因施工不當的關係銳減.澎湖縣農會不也在推廣蘆薈產品,我們的野生蘆薈又肥又大,又是很好的消炎陣痛功能,遊客在外面曬上一天太陽,採一片蘆薈就可以讓曬傷情形減輕,大自然給我們這麼好的禮物,我們當地人卻不知道要去珍惜.難道,我們真的要等到看不到仙人掌,仙人掌冰業者叫苦連天時,才要開始繁殖仙人掌?還是要在施工前先將仙人掌移植到其他地方去(雖然這樣做不符合經濟效益和預算,需要花的工時也比較長,但預防工作比事後補救來的更有經濟效益),給他們一個環境繼續成長?蘆薈對澎湖來說也是一種高價值的經濟植物,為什麼縣政府肯花那麼多時間做青青草原,不肯多花一點時間移植蘆薈?在台灣有很多人靠蘆薈賺錢,不管是餐飲業者或是美容業者,為什麼我們的縣政府不會善加利用我們當地現有的資源呢?

  我從一個都市人的角度來看澎湖,澎湖有很多地方很美,美的會讓人感動到掉下眼淚,而這中間也包含我對這份土地的情感.雖然我身為旅遊業者,但保護生態更是我們的責任,要不然,我們要給觀光客什麼?澎湖能夠有什麼未來?如果我們不自律,沒有永續經營的概念,讓澎湖的資源慢慢枯竭,變成一個死島,這大概不是任何人所樂見的.
  
  當博奕特區正反兩方辯論不可開交的同時,我們除了博奕之外有沒有其他選擇?如果在博奕之外人民有其他的選擇(例如觀光免稅特區),那麼我相信,很多贊成博奕的人可能會轉向選擇觀光免稅特區,不管是對觀光或是對澎湖當地人來說都有實質的助益,而非博奕只有少數集團獲利而已.不管是怎樣的選擇,即使到最後不得不做博奕特區,縣政府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吸引遊客走出五星級飯店?如果當地沒有可看性的自然生態,誰願意到外面吹風曬太陽,那到不如躲在五星級飯店泡泳池.

  最近,常有一些工程顧問公司幫忙縣政府做海岸線規劃設計.立意雖好,但是,澎湖的海岸線還經的起人工的規劃嗎?還沒有人為破壞的地方,是否就開始進行保育,而已經有遊客休憩的海域則培養人員,在潮間帶駐站解說,向遊客進行宣導,保護我們的海洋資源.唯有我們澎湖人重視,遊客才會跟我們一起重視,一起珍惜.澎管處培訓出來的解說員為什麼只在天后宮,西台古堡這類遊客拍拍照,看過就沒留下什麼印象的古蹟,也不是每個遊客都對古蹟解說都有高度興趣;為何不培訓一些解說員,讓他們到目前已經規劃出來的潮間帶遊憩點,如奎壁山,讓解說志工駐站,向遊客宣導海洋保育的重要,請遊客不要從海洋帶走任何東西,如果有需要,可請解說員介紹當地海洋生物特色.遊客可以跟海洋有所互動,不僅有感性的部分,也有知性的部分,這也是未來旅遊的趨勢.

  以大溪老街為例,當地解說員帶著遊客導覽老街兩個小時,收費為1500元,而我們自己團隊的解說員,一天辛苦工作下來的薪資跟他們是一樣多.同樣也是介紹當地資產,為什麼我們不能夠團結起來,一起為提升旅遊品質努力,共同保存地方文化海洋資產,並且創造就業機會?以生態旅遊來說,平均一個解說員帶領八名遊客.假設一年有四千個遊客願意走生態旅遊,就有五百人次的就業機會,以一天2000元薪資來說,可以創造300萬的收入,我們不需要觀光人口倍增來提升產值,而是需要願意從事生態旅遊的業者,再加上遊客願意接受生態旅遊與總量管制的概念.然而,我們要有條件全面推動生態旅遊的先決條件就是生態環境的保護,以及我們業者自己本身的自覺.

  生態旅遊不是帶遊客去玩水浮潛就叫生態旅遊,而是業者和政府都要有永續經營的概念,關懷我們的生態環境,在旅遊過程中,減少對旅遊地的衝擊和破壞,並且在旅遊過程中對環境負責任,不給旅遊地帶來負擔(如垃圾),給予遊客環境教育,讓遊客和我們一起尊重我們的土地.這是我們未來有機會發展的方向,不是嗎?
  
  很抱歉這封郵件寫的又臭又長,身為一個業者,一個在澎湖生根的台北人,一個孩子的母親,我熱切的希望能替孩子留下一個美好的環境,讓孩子也能在這片土地生根;也希望縣府能夠開始重視澎湖的植物或海洋生態,不要等到物種即將要消失才要投入保育工作,這樣已經來不及,反而要花更多時間人力在上面,我們有這樣的經費和人力可以浪費嗎?綠島已經開始在重視觀光人口對當地的衝擊,我們堂堂一個縣總不能輸給他們吧!
      
  謝謝您有耐心的看完這封郵件,我只是希望縣政府能重視縣民小小的心聲,也重視旅遊業者的生計,趕快進行生態保育,重視我們的自然資源,如此而已.